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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凰温暖三十题】27 雨后日光下的河


*碧空尽(番外): 飞阁丹崖上,白云几度封



*人设沿用自《碧空尽》,关于那些写完和没写完的秘密

(犯罪心理教授)苏×(法学副教授)凰

(刑警队长)琰×(博士在读)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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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凰,陵大的樱花开了。”

比起总是不被接听的电话,不被回复的微信也许还能更亲近一些。

 

 

 

 

 

那一系列足以撬动整个陵城的大案尘埃落定之后,真相大白带来的并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豁然开朗,而是许许多多原本看不见的伤口同时迸出鲜血的巨大伤痛。

 

每一个当事人走出来都需要很久。

 

 

 

蔺晨把攻破秦般婼新的防火墙当成了业余爱好。周五晚上还常会去廊州酒吧陪她喝酒。

 

萧景琰在母亲的墓前虔敬跪下献花的时候,终于没有躲开父亲落在肩膀上的苍老的手。

 

柳云初在本科毕业典礼上答应了萧景琰的求婚,毕业后结了婚,开始攻读直博。

 

言阙离开陵城返回美国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探亲。倒是他儿子言豫津选择了留在国内工作,顺便花尽心思追求柳云初隔壁实验室的师姐,一个叫宫羽的女神级人物。

 

 

林殊放弃了国外的工作条件受聘于中国公安大学,全身心扑在专项研究室的建立上,所开的犯罪心理学课程每学期都座无虚席。

 

而穆霓凰,由于科研和教学成果评上了副教授,再一次刷新了学院该职称的最低年龄。

不过她除了在校工作的时间,一有长假就在全世界环游。

 

 

两年来,她没有更换联系方式,也没有故意隐匿行踪。她的朋友圈、微博和LOFTER,没有一样设了禁制,林殊全都能如数看到。那个小小的金凤凰,也一直都没有从她的手机上离开过。

但林殊心里清楚的是,她郁积已久的情绪仍未消散。

 

 

“傍晚的时候有雷阵雨,你记得带伞。”

“今天旁听了一个刑事附带民事的诉讼,判决书电子版发到你邮箱了。”

“蔺晨说红袖出了新品甜点,去尝尝吗?”

……

他还是会在天气变化时如常地温柔叮咛她,还是会在看到有趣的案例讨论时转发给她,还是会锲而不舍地以喝茶散步为由邀请她。

 

虽然她一次都没有回复过。

 

 

林殊也并不着急。十年毫无希望的等待霓凰也捱过了,现在换成他,即使再等个十年也无妨。

但在他可以付出一生去弥补之前,必须要等她自己先走出来。

 

以霓凰的豁达率真,她绝对不会愿意这般期期艾艾地忍耐着情绪接受他。

就算音讯全无的年月不去追究,可重逢之后拒不相认、被识破身份却还在掩饰,等到再开口就是鲜血淋漓的真相,这对其他任何人来说,都足以摧毁全部信任、期待和爱。相伴多年却因此形同陌路的情形并不鲜见。

 

然而。

幸好是霓凰。

 

——她不封闭的疏离,只是隔开距离的梳理。

 

 

河流上的船儿偶遇而来,在港口难得互相依赖。可如今风吹雨打过后,那些欺瞒和闪躲,那些慈悲和遇合,都让船儿喜忧相煎、千疮百孔。再次启航时同行或分开,到底还爱不爱,似乎只有停摆和修整之后才有答案。

 

 

 

 

 

 

这一年清明的时候,萧景琰夫妇又一次准时出现在了林殊家的楼下。

霓凰的远行萧柳二人也是知道的。因为担心林殊一个人孤单,所以常会找各种理由约他出来。由于林静瑶与林燮夫妇的墓在同一处陵园,景琰和云初便总以顺路为借口与他同行祭奠。更深一层的意思他们从不挑明,劝慰或者建议也从来不提,不过林殊都明白,便含着感激认真接受了这份好意。

 

 

临出门之前觉得天色不好,刚坐上车便有豆大的雨滴往车窗上砸。

林殊坐在后座上,听见副驾上的柳云初低声提醒萧景琰注意雨天行车安全,别开得太快。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却让他觉得心里酸涩之意翻涌得越发清晰。

 

他想起萧景琰和柳云初那浪漫到眉眼间的婚礼,简直像是把景琰前面三十年匮乏的文艺气息一次全挥洒出来。

 

 

婚礼会场布置着新人的照片,每张都有着缱绻不尽的故事。除了常规的婚纱正装,还有两幅是云初特别钟爱的古装造型。

进门迎面的那幅,画中人一坐一站,柳下瑶琴、手中玉箫,裙摆轻曳、衣袂飘飘。场景是清淡的浅碧色,满满的古风古韵,其中暗藏的“萧”“柳”谐音又显出佳偶天成的心意。

另一边的相框内望去,一个身着胄甲、腰配宝剑的年轻将军,骑着一匹乌红的骏马,目光炯炯、英气勃勃;更耀眼的是半倚在他怀中的女子,长发如黑瀑、红纱似琴鸟,又因平日里多是素淡清雅,所以粉黛之下的容颜简直惊艳得如凤凰烈火……这一双眷侣竟将满室的芳华颜色都夺了个干净,只取观者的心魂震在当场。

英雄与美人,自有金戈铁马和小桥流水以来,就是千万次也不会令人生厌的神仙画卷。

 

 

要说这后一张照片的造型是怎么想到的,亲人好友们从新娘那里听说过,是源自她的一个梦境。梦里她是个世家小姐,在山道遇险时被一个年轻的皇子所救,只记得那人将她安放在马背上的动作和随身玉佩上的“琰”字。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醒来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所谓前世今生也许不是传说。”

她温柔解释着,眼中有星星闪烁。

 

 

那时林殊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许多碎片的画面。十年前他刚刚获救,在手术台上高烧得人都迷糊了,便分不清梦境现实。只记得看到过银白铠甲长发高束的霓凰浴血而立,记得雪野和业火之间生不如死,记得身上从戎装到布衣的穿着变化,也记得目送她转身离去时伸出去又收回的手。

所谓前世今生,他也笃信不移。因为他的前世,也只有她一人。

 

 

整个婚礼的环节温馨而郑重,让每一个置身其间的人都感动而感叹。景琰走出礼堂时一把将云初抱起,那如云朵般的白纱裙摆,几乎要和新人手中升起的粉色气球一同飞扬。

饶是林殊见惯风雨也不由心旌摇动。

 

他想着与霓凰的婚礼定要更精美更温暖,可又想起她为了避开自己连眼前的婚礼都没到场,神色便黯淡了下去。

 

 

 

 

眼前云初大略还是少女的容貌,但已经成长为体贴周到的小妻子了。景琰的沉稳冷静之中也平添了许多柔软。

而他,似乎也在慢慢学着收起一腔孤勇的完美主义,学会放过自己。从“只有真相昭雪才能堂堂正正走到她面前”的执拗倔强,到“我伤她误她早已不是良人”的口是心非,也最终到了懂得她“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心意和“同气连枝静候花开”的彻悟深情。

 

原来啊,时间和生活真是一双潜移默化谆谆教导的手,将青涩变为熟稔,将莽撞换成温润,将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

 

 

 

雨水来往得甚是随心所欲,等他们到达陵园的时候已经阴阴地敛了水汽。

林殊先随他们去了静姨的墓前。一束白菊几碟糕点摆好后,萧景琰认真擦拭起墓碑,柳云初则在旁边絮絮地念叨着:请母亲一定要保佑父亲身体康健,保佑景琰平安周全,保佑林教授工作顺利……

虽然从萧景琰的辈分来算,林殊是她的小叔,但因为她实在是个年轻的嫂子,所以称呼上就一直没改。

末了犹豫三分,还是说了出来。

 

保佑霓凰姐姐能够想得明白、活得幸福。

 

明知是好意,兴许是阴雨的天气作祟,或是心里的情绪堆叠,林殊竟生出了几分难耐的烦躁来。他想看见霓凰的眉眼,想听到她的声音,哪怕是疾言厉色甚至愤恨争执都好。

只要是她。

 

 

 

回程时,雨又下得一番恣肆,反衬着车里无比安静。到林殊住的小区门前他们被红灯挡住,只听见雨刮单调发闷的声音。

林殊的手机突然“滴滴”地鸣响起来,他掏出一看,立时神色大变。

还没等萧景琰问,林殊已经一把推开车门狂奔出去。大雨顿时将他从头到脚淋得湿透。

 

“林教授,这儿有伞,你……”云初一面喊着一面想摇下车窗,却被景琰拽住了。

他的目光依然注视着那背影,将云初的手轻轻纳入掌心,低笑着答道:“这么多年了,能让他这样不顾一切的从来只有一个人。我们又何必拦着他呢。”

云初想了想也笑。“……那,现在去哪儿?”

 

“红袖咖啡馆?”两人相视之下,异口同声。

景琰一脸心有灵犀的得意:“去找蔺晨,提前给我们林大教授准备伤寒的药啊……”

 

 

 

林殊到家连湿透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下,便坐到了电脑前。

扔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上是一行红色的警报。

 

“注意:目标所在高度超过安全阈值!”

 

手机的定位精度还是相对低一些,所以蔺晨给他安装了匹配的计算机程序。颤抖着手指敲了几个按键,小小的红凤凰图标跳了出来,晃动几许,落在了树叶状的山西省境内。

 

晋北,大同,悬空寺。

 

 

啊……

长舒一口气,他才发现自己发梢和衣角滴滴答答,脚下已经汇成了一小片水洼。湿衣服贴住脊背竟还能感到后怕的冷汗,突然松开的心弦隆隆回响着不敢平静。

 

 

 

 

 

 

小长假去不了太远的地方,霓凰此次旅行目的地便是太行以西的三晋大地。

四月初的天气依然算不上特别温暖,而大巴车到达浑源县的时候,一向干燥灰暗的天空竟还落了些雨水。霓凰裹了裹身上的长呢撑起伞,跟着人流往山道底下走去。

 

嶙峋的怪石山坳,如同一只微微弯曲的手,将精巧的回廊庙宇纳在掌心。悬空寺就处在这样一个位置,面对恒山主峰,背靠翠平山,自古便是往来僧侣的歇脚之地。

“据说悬空寺建在此处,也是希望借助地形加以限制,防止佛法无边、不受管控。北魏曾经出现过灭佛的事件,我们下一站要去的云冈石窟就有这样的记载……”

导游的介绍从人群的那一头隔着绵密的雨帘传来。

 

霓凰微微扬起手中的伞,让湿漉漉的空气吹到脸上。

 

 

蜃楼疑海上,鸟到没云中。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那些古老而遥远的歌谣,如同一盅烈酒的酣畅,在眼前苍茫山川的鬼斧神工之下,一遍遍吟诵着铮铮的韵律。脚边的水流在雨的助兴中疾奔低吼着,风在两山之间高声应和。

 

耳边渐渐响声连天,那些常常浮沉在她梦境里的画面在眼前铺开。

 

 

金鼓声催,风雷声动,喊杀声众。她坐在一匹鬃毛飞扬的白马之上,率领千军万马纵横捭阖。火星和箭雨擦着鬓角而过,身上缟素的衣衫和银甲已经是血迹斑斑。

刀剑撕掠血肉的暴戾,和战士前赴后继冲锋的号角,混在一处。而她只是不知疲倦地奋力拼杀,心里的信念是绝不能倒下,要突出重围要将敌人赶出青冥关去……

 

不教胡马度阴山。

绝不!

 

就在她即将精疲力竭之时,突然听见有人高喊:“援兵来了!兄弟们一起上啊!”

猛地睁开眼向远处望去,那如同赤色长龙一般的队伍疾驰而来,平地刮起一阵刚烈的飓风,将关前来犯的敌军死死压制住。

“是赤焰军!郡主,是林少帅千里驰援来了!”似乎是有副将在她耳边高声禀报。

 

林……少帅?

 

那万军刀锋中如入无人之境的,那手执秋霜利刃肩背朱红铁弓的,那提缰催马穿过火海向她奔来的,那个人。

明亮耀眼如朝日之晖的少年。

 

整颗心便再不受控制,沸腾的焰火一直冲到脸颊上,未必不比他身后的战旗更鲜艳。

 

四目相对,便是星月交辉刹那。耳边却突然风止云定。

 

 

再睁眼的时候,视野里依然是一圈圈伞顶涌向石阶之上的游人,脚下仍有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两边还立着千百年用青岚对弈的山崖。

她默默平息着自己的心跳,但被翻搅过的情绪却越发意难平了。原来回忆的枝枝叶叶、分分毫毫全是他。

 

 

那等在她放学时校门口的一串糖葫芦,酸在唇齿间,甜到心窝里。

那送到每个生日的一幅彩铅手绘,是她或站或坐、温婉垂发或俏丽马尾的剪影。

那越过跑道终点的胜利、飞起一脚的精准射门后,场边加油的她都会收到寻来的目光,和满脸光明灿烂的笑容。

 

那一柄隔开雨水和喧闹的伞下,他温和善意的话语与长江游轮的汽笛声连成一线。

那一封当面寄给他的信中信,藏着不过一句话的期许。“等我三年,一起看陵大的樱花”,最好是你能牵着我的手,一路并肩。

那一瓶精心调制的“FISRT SUNSHINE”,那芬芳馥郁却羞于启齿的心事,却在回身看到他含笑的目光时纷飞作漫天桃花,灼灼其华红了脸也红了眼。

 

那银瓶乍破水浆迸的初见,脸色苍白的他看着小证人,注意力却都在她身上。

那幽咽泉流冰下难的再逢,碰巧被扫落在地的文件中混着药瓶,他的手冷得让人心慌,清淡的气息戳痛她旧日的梦。

那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送粥探病,那铁骑突出刀枪鸣的红袖“偶遇”,那唯见江心秋月白的“分手”真心……

 

 

原来的原来,无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是豆蔻年华互诉衷肠,亦或是历劫归来再难相认,他对于她的意义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连那不知是不是前世记忆的梦境,也都只有他。

 

 

到底在纠结什么,等待什么,忧虑什么呢?

 

真的到了互不相欠的时候才能放手吧。可他们命运的藤蔓是这样互相缠绕难分彼此,亏与欠,赢与盈,早就混做一团。每个人都成了对方灵魂的一部分,一旦割裂无异于剖心。

分离会痛,紧拥亦痛,所以才这样疏离着自欺欺人?

望着迢迢银河,却忍顾鹊桥归路?

 

 

霓凰茫然四望,雨声将人群的交谈声都吞没了,一方天地中寂寂地没有回答。

其实也不需要谁来回答。



随着游客的队列拾级而上,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小小的检票口前。她这才回神收伞,缓缓走近了悬空寺门。 

特殊的自然条件让悬空寺免于风吹日晒,春雨霏霏之下才刚沾衣欲湿。贴山崖而建的寺庙有着巧妙的力学设计,但回廊的宽度也因此十分有限,两人相对而过便很勉强。上山时还是人流如潮,真到了寺院里头却迅速减成了一条极细的“溪水”。

左手贴着窄小精致的宫殿建筑,右手距离栏杆只有半臂的距离,再往外便是石崖下面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游人……

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小腿发软的颤栗。

 

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古人,没有重型机械和电钻的帮助,竟凭着双手抓取了最得天独厚的地形,半插飞梁为基,撑起了两座楼宇、三个教派和万世景仰。

所谓抢天地奇巧,便是如此了吧。

 

 

 


 

确认了霓凰的安全之后,林殊才想起来换下湿衣服。洗完热水澡慢吞吞往书房走,被一声急促的手机铃声催得骤然加快脚步。

屏幕上的来电提示让他一时有些晕眩。

 

霓凰。

 

罔知所措地怔了几分,手指在浴袍上擦了又擦,才小心地点了接听键。

“喂。”发出声音来,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紧张得有些沙哑。

 

电话中能听得见人群的喧闹,木制建筑被踩踏的吱呀声响。紧贴着听筒有一声长长的叹息,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林殊哥哥。”

 

久违的称呼,牵动着心头忽然大雨滂沱。自十年前天崩地坼以来,即使算上白蘋洲那伪装得很好的冷漠名字,这也都是第一声亲密的暗语。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与从骨髓深处渗出的思念交织在一起。仿佛一个流放了太久终于被赦免的罪臣,找回了皈依的法门。

 

 

“霓凰,我在。”

 

眼眶中有热热的湿意。霓凰,霓凰,光是念出这个名字,竟就觉得满眼芳华、满口清香。

电话那一端有些微的哽咽,却还是沉稳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结婚吧。”

 

 

 

窗外的天空忽然有一道闪电划过,再睁眼细看却寻不到踪迹。紧跟着隐隐的雷声由远及近。雨点猛地撞上了玻璃。

林殊却觉得原本在波峰浪谷间的心被一下子抛到了云端。

虽然不知道他的姑娘如此剧烈的情感变动是因为什么,但在他发愣的瞬间,唇角已经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就像看着她吃那鲜红的糖葫芦,玉腮被山楂映得越发雪白时;像看着她拿到芳辰贺礼的手绘,开心得又蹦又跳时;像看着她在跑道终点等待的身影,满脸紧张和期盼时——

他嘴角的弧度一样。

 

就像西南夏季的雨水里与她撑伞信步的芬芳心情,像邮筒前与她虔诚投入明信片的甜美心意,像气味博物馆中与她悉心调制香氛的秘密心事——

全都一样。

 

 

所以他记得陵城最正宗的糖葫芦铺子却再没有买来品尝,苦练摄影技术却因缺了主角而从不拍摄人像。

所以他通过言阙伯伯千方百计取走了林殊的“遗物”,其中就包括那封边角烧得发黑的信中信。“回到陵大看樱花”的邀约支撑他度过了复健治疗最痛苦的日子。

所以他每到一处景区若是能寻得一家气味馆,便会再调“FIRST SUNSHINE”和“凰栖梧”各一瓶带走。前者自己日常使用,后者便慢慢存起来,等待着不知能否重逢的小女孩。

 

 

所以,这一切原本都只是发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觉得远远想着念着爱着她就好了,克制情感不给她增添困扰或许是最大的温柔。却不曾料到,在重逢的第一眼他就已经变得贪心起来,每个眼神每句话都在叫嚣着靠近一点,坦诚一点,亲密一点……

自以为是的克制自以为不是的贪心,无时无刻不在争夺交战。可最后却发现,不管这两者战局如何,一败涂地的都只有他自己。

因为所有这些,都逃不出一个“自以为”,将她的情绪和意志都被包络在内。

他想的是给她营造出无论怎样选择都能进退自如的境遇,却忘记了她应当是最值得信赖珍惜、并肩杀敌的战友与挚爱,她更需要的是相互守望和激励,而不是一味地被保护和被决定。

 

 

他明白得太迟。

但还好,时光赐予他温柔的爱人,愿意在他行道迟迟的时候杨柳依依地等待。

 

 

 

 

霓凰此时正站在悬空寺的飞檐之下,一手紧紧握住沧桑得有些掉漆的栏杆,一手攥着手机贴在耳边。带着雨丝的风似有似无地吹到脸上。

 

不胜寒的高处,俯瞰几乎垂直下方的小路和行人,还有草坪上工整笔直的“天下巨观”四个大字。抬头便是背光的铜铃和飞檐盘踞的龙凤走兽。似乎世间最奇崛险峻的风景正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她眼中。

自然景观的大开大合,雄伟与宏阔相互交织;建筑艺术的大险大美,精致与壮丽天工巧夺。它们就这样穿过了千百年风雨的洗礼和岁月的磨蚀,却还巍然矗立天地的视野中央。

 

置身于此,你会觉得个人的情感,甚至个人的生命,也不过是如此渺小。

 

穿林打叶的历史中,民间文化的力量从不曾湮灭,甚至生长得越发蓬勃。因为一句“富贵险中求”,便有许许多多的游人在这天下奇险的悬空寺投一枚祷告的钱币求财运亨通;尤其是最险处的飞檐,那装饰的雕龙头顶上全是银晃晃的钢镚儿。

彼时霓凰身边正有个年轻的女孩子,一双乌亮的大眼睛充满了好奇,趴在栏杆边仔细观察那檐角的龙首造型,直到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霓凰刚想拉她一把叫声“危险”,就有个男孩子伸出手来稳稳地搂住了那女孩的腰。女孩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没有回头便继续安心探看着。

他们没有说话,但是亲密、信任、默契和爱,溢于言表。偷偷浮上心头的艳羡突然转化成了一句诘问:

 

既然人的生命如此短暂,人的情感如此渺小,又有什么奢侈的资格,在虚无的自欺和自苦中蹉跎呢?

 

这十年各自支撑着走过的空白,如今风吹花落伊人相见,不过是更应当把一天当做十天地补回来么?

那些捱不过去的困境,那些咽不下去的苦涩,那些摘不干净的刺痛,那些忘不彻底的欺骗、背弃、伤怀、煎熬、若即若离、藕断丝连、剜心透骨——和死里逃生、死而复生、向死而生的悲喜相比,与穿透人间炼狱、穿透人世流转、穿透人心隔膜的至爱相比,不过云烟耳!

再把这有限的光阴浪费下去,是放不走过往,更是饶不过自己。

 

就算仍然互相亏欠,也要互相折磨着相爱。就算时光错漏不再,也愿用情深似海换回你风华绝代。

 

 

 

这绝壁之上仅凭木石坚守了千年的古寺,原来还有点化人心的神奇禅意啊。

 

也就是一瞬间,她便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他,一颗滚烫的心,就这样捧出来放在你面前了。

 

“我们,结婚吧。”

 

 

电话那头忽然陷入了沉寂。

霓凰等着等着,手机变得越来越热。不知是脸上的温度太高,还是被手掌握得太久了。

突然冲动的情绪,因为缺了对方的承接,在尴尬的空气中浮浮沉沉,没个落脚的实处。

 

 

 

“啊。”

良久,一声无可奈何又满含着宠溺的叹息传了过来。隔着电子信号,还是如落在她耳畔的羽毛,拂得痒痒的。

 

 

霓凰,你……”那醇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似是斟酌着语句,说得清缓柔和。

 

你总能给我这么……这么多的,意料之外又璨若星辰的,惊喜……


“但是这次不算。”


 

“求婚的事情,放着我来。”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霓凰一直处于微醺的情绪中。


那宝相庄严的云冈大佛,在阴雨中也显出几分仁慈的笑容来。

那伏在华严寺大殿上的螭吻,也因激浪降雨而摇头摆尾。

那东湖坊里的醋,品在嘴里竟是酸度可口、暗含甜意。

那鱼沼飞梁下的游鱼,随着雨滴落在水面的音符竟像是在起舞。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评选不出,但是你爱的人兜兜转转还爱着你一定名列前茅。

 

 

 

过了中午,难得连绵了几天的雨水终于停了,渐渐地露出些温和的日色。到达汾河公园的时候,天空那头从从容容端出了一轮洗过的太阳来。

 

山衔落日千林紫,渡口归来簇如蚁。

中流轧轧橹声轻,沙际纷纷雁行起。[注]

 

那汾河晚渡的句子还在,那浮光跃金的景象在雨后更显清新。她慢慢地沿着河岸边走,心绪也变得明朗而安宁。

 

 

“霓凰。”

 

仿佛幻听一般,前日还在听筒里的声音,此刻就出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她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看到逆光的视野里那比呼吸更熟悉的影子。

 

一步,两步,三步。

 

眨眼间已经将日光挡住,清晰的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单膝跪下。

林殊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轻轻递到了她面前:“谢谢你,依然没有放弃我。

 

 

那是一大盒手调香。整整二十瓶,每一瓶都标着制作日期,从十几年前开始,虽不规律但每年都有。每一瓶也都写着同样的名字,叫“凰栖吾”。

梧者,吾也。我就是那棵等你停驻休憩的梧桐树。


刹那间,她的心也化作了眼前这一湾雨后的长河,带着青葱的水汽和温润的日光,与年少时清澈的故事串连在了一起。 

 

 

 

 

“明年陵大樱花开时,我就等满三年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等我三年,一起看陵大的樱花。终于,就要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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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引自明代张颐《汾河晚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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